「普罗&里苏乙女」灵欲春宵 中
- 疯水仙
- Mar 6,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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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放学别走。」
一小时前,收到了普罗修特的短信,让我等他开车过来接我。男人的脸和雨天傍晚一样阴沉,嘴唇像蚌壳又硬又紧。自生日派对已经过了五天,中途他精神病发作,我们大吵一架,现在除非必要决不跟对方说半句话。
我打开音响,试图缓解令人窒息的气氛,然而在Garbage的音乐响起的一秒便被他粗暴关闭。
“到底怎么了,大小姐?”我深呼吸两次,压抑怒火,耐着性子开口问道:“就因为我接了他电话,你生气了?”
这几天普罗修特闷声不吭闹情绪。我晓得他还是因为生日聚会的事情生气,却不明白具体原因,本来谈妥的事,第二天从暗杀组撤离时我还刻意避开和里苏特的任何接触,他却好像又反悔了似的。我连哄带闹,也撬不动他的嘴巴。
更过分的是,里苏特给他发来消息,无论公事私事一概不回。被蒙在鼓里的男人一头雾水,只好打通了我的手机,我适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他让我把话筒交给普罗修特之前,随口问我他最近怎么了,我心里又气又无奈,只好搪塞说普罗修特因为信用卡还不上而心烦,让里苏特稍安勿躁,最近给他多派点任务好缓解缓解他的戾气。挂了电话不久,片刻后普罗修特的手机震了一下,短信提醒他户头便收到一笔汇款,金额后跟着附言:「最近活少,省点花。」
对此,普罗修特的回报方式是,打电话先把里苏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,我急忙去解释,也被莫名其妙吼了一声(“闭嘴!”)。他挂了电话,闷声不吭折返回卧室,开始收拾行李。
我火急火燎跟在他身后,倚靠着门框,濒临崩溃:你生我气就算了,队长哪里对不起你了?
他面色苍白,紧抿双唇闷声不吭,拖着新买的日默瓦行李箱,同我擦肩而过,“砰”地一声夺门而去。他平常和我吵架时会跑去找里苏特,可这次我不知道他能去哪儿,只好假装不在乎。
我手肘支着车门,边啜饮着可乐边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出神,普罗修特突然一个急转弯,没打转向灯,我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反方向栽倒,太阳穴磕在他骨瘦的肩胛骨之际,听见他突然开口:
“我生日那天晚上,梦见你们做爱了,就在据点的沙发上。”
我刚含在口中的可乐喷绘在玻璃上,他妈的,我都没梦见过!我掏出纸巾捂住流水不止的口鼻,先前的愧疚感和耐心终于被消耗得一干二净,怒吼声充斥着整个狭窄的车厢:“普罗修特,你适可而止!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?”
“我每天想什么是我他妈能控制的吗?”他怒吼的同时又踩紧油门,强行变道超了前面霸占车道慢腾腾晃悠的凯迪拉克,引发一串愤怒的鸣笛声。他把车窗摇下来,衬衫袖口在风中猎猎作响,手伸出窗外冲后面比了个中指。
“自从做完梦以后,我只要一闲下来,你俩就在我的脑海疯狂的……”
“闭嘴,我说了我们什么都没有!”我气得浑身发抖,“你就不能找点正事分散注意力?”
“你以为我不想?我烦得成天想杀人,都在名字后面打60% off了,也没有人买我取命。那不勒斯现在变成文明模范城市了吗?”
我无奈地擦拭着玻璃上的水痕:“退一万步讲,就算我对里苏特有意,他对我也没感觉。”上帝啊,里苏特从头到尾到底做错了什么?
普罗修特那双璀璨的眼睛比前几天又凹陷了几分,此刻像深渊一样,在阴霾中冥冥发亮,透过后视镜丢给我一个眼刀:“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没感觉?”
我的心一沉,在困惑和焦虑中无限挣扎。
“那天他看你的眼神像要把你剥了,我看得很清楚。”
我皱紧眉头:“什么时候?”
“你说完安眠药的事。”
我久久陷于震惊之中,双目放空,良久才想起来反驳:“你想多了,他根本不看我。”
“你看他的时候,他当然不看你。”普罗修特突然别过脸,目光冰冷:“但我是男人。男人最懂男人。”
前方突然传来喇叭长鸣声,我及时抬起头,立即伸手抢方向盘,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迎面而来的皮卡车:“看路!给我好好看路!”
说不清究竟是为了哪件事,我惊出满头冷汗,心有余悸,决定在车停下来前尽量不要和他说话。普罗修特生气时没有任何理智可言,他要是怒火攻心想把车开进海里和我同归于尽,我也毫不意外。
后视镜内,那辆凯迪拉克突然加速飞奔过来,与我们并行,长着络腮胡啤酒肚的中年司机摇下车窗,朝我吹了声口哨,做了个下流的手势,然后奸笑着高声骂了句:“Puttana!”
普罗修特立刻摇下我这边的车窗,转过头字正腔圆高声回击:“操你大爷!操-你-大-爷!”
我急忙把握方向盘,脸因羞愧而红到脖子根:“给我用意大利语骂人!”
说起教意大利人国骂这件事,本不该发生。当年普罗修特刚刚将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认识时,我还保留有东方人的含蓄慢热。好在除了加丘之外的人对我都蛮友善。比加丘还排外的意大利人我在学校也见识过,因此没有太放在心上。可能因为性格被动,不愿讨好别人,见面次数多了逐渐熟识后,叛逆少年突然对我感兴趣起来,僵着脸抱了厚厚一本教科书坐到我旁边,冷肃开口:我不太想和你讲英语,不过普罗很喜欢你,希望你留下。既然你要融入我们,在这个屋子必须讲意大利语。
他开始纠正我的发音(他有点北部方言口音,但他坚持说那才应该是正宗的意大利语):Gra-
我重复:Gra-
他说:-zie
我试着摆正舌头:-姐
不对!不对!他气得摔书,我感觉身边温度骤降,打了个寒噤。
又练了三五次,他还是认定我不过关。我也丧失耐性,向他坦白:我们的母语语种决定发音习惯不同,我真的听不出来什么区别。大家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就行。
他不依不饶:区别大了!
这倒也是打开东西方交流大门的一把钥匙。次日,梅洛尼、霍尔马吉欧和伊鲁索让我传授几句中文。我教了他们诸如“你好”、“谢谢”、“再见”,以及“我爱你”——我发现个有趣的事实,大多数人在学习一门外语时,总会先学如何表达爱意,但是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真正使用一次。而脏话倒是非常实用。
教到第一个句子时,发生了意外。
我放慢语速,一字一顿:我—叫—Melone
梅洛尼卷着舌头,蹩脚重复道:我—操—Melone
我绝望地将脸深深埋进手掌:不对!不对!
男人们困惑地眨了眨眼睛:我们没听出来什么区别啊。能交流就可以了啊。
不不不不不。我急忙摇头:区别大了,意思直接变了,可别说是我教的。见他们依旧不解,我只好轻轻咬下唇,用口型说了一个F开头的英文词汇,向他们说明那个口误的动词的含义。
几个人在沙发上笑成一团,引发了坐在餐厅里独自看书的加丘的不满。梅洛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摆手招呼他过来:加丘,加丘。我教你一句中文——
于是隔天,当里苏特转达了物业通知十点停电停水的消息时,从屋子各个角落传来此起彼伏的“操!”,银发男人歪着脑袋错愕看向我:他们在说中文吗?
身处东西方文明发源之地,我们俗人却靠文化糟粕交流感情,真是太下品了。我红着脸拼命摇头,说什么不肯解释半句。
你知道,人的感情越强烈,发出来的声音越短促有力。就像阿基米德发现浮力,牛顿发现重力的瞬间,都不约而同发出那声“啊!”。大家表示“操”这个词真是铿锵有力特别带劲。作为回报,我跟着这帮人习得的意大利脏话也可以从A到Z编撰成一本随身字典。最常用的有:C开头的(Cazzo),T开头的(Troia),M开头的(Merda),两个P开头的(Puttana & Prosciutto)。
普罗修特最喜欢“操你大爷”,他表示真男人就得骂男人。他的中文发音是我见过的意大利人里最标准的,他从不认真学,但比每天泡在学校反复练习“你是谁我是谁他是谁”的学生上手很多。听了我的褒奖,普罗修特坏笑自夸:我舌头灵活嘛。
想到这里,我忍不住弯了弯眼睛。耳畔立即传来普罗修特恼人的审讯:“淫笑什么呢?是不是想着他?”
想你个MMP。我内心暗骂,叹了口气:“普罗修特,你现在让我觉得,我俩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你过激的反应。”
“怪我?你还敢怪我?”他捏住我的一侧脸颊拉扯。
“我最后跟你重申一遍,”我拍开他,口吻严肃:“从今以后,没你许可,我不会再见里苏特。听明白了没?”
接着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,他冰凉凉的手指如同蛇信,突然钻进我衬衫胸口的缝隙,隔着一层薄纱胸衣按压在我的胸口。像是为了捏碎我的心脏,他狠狠攥紧我的胸乳:“见不到,你能控制自己不想吗?”
“你我都是成年人,有些话适合敞开说,”我心脏狂跳,努力按捺被他撩拨起的快感:“人想从一而终,完全不精神出轨是不可能的,难道你结了婚就不再幻想和莫妮卡·贝鲁奇有次艳遇了吗?”我承认我想过。谁都想过。夫妻间心照不宣的秘密。泰勒和伯顿这对神仙眷侣难道在共度春宵时,脑袋里没有闪过他们五光十色的前任吗?我不信。
“那不一样,莫妮卡·贝鲁奇是莫妮卡·贝鲁奇,男人女人,是个人就得喜欢莫妮卡·贝鲁奇。”他的手指拉扯出我下陷的乳头,我闷哼着眯起眼睛。“但每个人都不可以幻想丈夫出生入死的兄弟和上司。”
“哈哈,我本来没想过里苏特。谢谢你现在让我脑子里有画面了。”我浑身发抖,恶毒回击,粗暴地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拉扯时,他的手顺势滑出来,放在我颤抖不止的大腿上,隔着内裤重重按了下中间已经湿润的凹陷处。
他气得胸腔在衬衫剧烈起伏一下,喉咙深处发出阵阵低吼声:“骚货!”
“我要下车。”我转头向普罗修特:“这不是开往家的车。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普罗修特单手握方向盘,平淡开口:“这是开往宾馆的车。”
我看着周围越来越陌生的街景,好像突然脊柱通了电流,整个背炸起来,怒不可遏地瞪大眼珠。“你……”
他的手沾着些许粘液攥紧我的头发,毫不怜惜地大把拉扯,我尖叫着倾倒过去,耳廓反复摩擦他凸起的裤裆,敏感的皮肤泛起锐痛,听见他的粗喘越来越急促:“你现在最好先给我好好口一管,否则我一会儿在你面前先提枪干别人。”
车辆继续行驶,时不时转弯。我在颠簸中勉强双手撑着自己用嘴揭开他的裤链,他单手解开腰带,完全勃起的性器透着狰狞的青筋。普罗修特的那根东西形状精致漂亮得不像长出来的,而是雕刻出来的;浅淡的象牙色,能隐约闻到Molton Brown的俄罗斯皮革味道的沐浴液的淡香。
我伸出舌尖,细致舔过马眼和冠状沟,软软衔进嘴里,脑袋上下动着。脑袋里想的全是里苏特。我对天发誓,我们从未有过肢体接触,只除了一次亡命时的出手相救;可我对他除了依赖感和信任感之外,真的没有爱慕吗?如果没有,为什么每次群聚时总是像做贼心虚一样站得离他最远。而他真的像普罗说的,用欲望的眼神窥视过我,还是只是善妒的男人的无端幻想?如果是真的,他婚礼彩排的那声口误,难道不经意间出卖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吗?
被这个想法慑住,我又忍不住回想起和里苏特第一次私下接触。当时我和暗杀组仅仅打了个照面,大多数人笃定我是普罗修特一时贪图新鲜,即用即抛的easy girl,并没有太放在心上。尽管普罗修特将女友正式介绍给朋友认识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。我刚刚在那不勒斯立住脚,开始读硕士,普罗修特说要出趟远门,结果突然人间蒸发。我连续几天寝食难安,心里既担心他出事,又怀疑他出轨(如果是真的,我情愿他死了),惴惴不安之际,踱步到普罗修特除了暗杀组据点之外的私人住所,敲敲门,然后坐在石阶上发呆一会儿,仿佛行尸走肉般走回家的途中,就这样被跟踪了。
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遇险。当我被人用刀抵住喉咙时,我双腿不住打颤,连站立都很难维持。有人用麻绳捆住我手脚拦腰扛在肩上时,浸满乙醚的堵嘴布朝我扑来时,我竭尽全力叫喊出声,奋力挣扎着,被人揪住头发,额头撞向泥墙,鲜血模糊视线,骤然的晕眩令人几欲作呕,我当时尚不知道,幸在里苏特正悄悄候在我家门口。但听一时枪声四起,惨叫连连。身下的家伙突然中刀倒地,我努力用膝盖撑起身体,身后的手拔出插在他腰肋间的折刀,倒在地上佯作昏迷,实际背后在一点点磨断手上的麻绳。我捡起地上的手枪,匍匐在地上,朝着身前晃动的人影开枪时,手枪巨大的后坐力顿时震麻了我的胳膊,我怀疑我的胳膊软骨粉碎了,完全动弹不得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子弹射空,枪也从我手里飞走。黑帮教给我的第一课:除非你是大力士,别听信西部电影的谎言选择单手开枪。
男人闻声,提枪朝我这边走来时,我怀疑自己命数已尽。接着,在他踢开我的左轮,枪口恣睢我的额头时,我咬紧牙齿闭上眼睛,然而他却突然口吐鲜血,在我面前徐徐倒下。
里苏特赤裸的上身满是血痕,胸口剧烈起伏,浓血顺着他布满青筋的小臂,沿着手腕和指骨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上。在警笛声响彻整条街道前,我被他扛回了暗杀组的据点。梅洛尼帮我给胳膊上了个夹板,好在命大,伤口都很浅,发了次烧就痊愈了。
后来,普罗回来后向我求婚,给了我一把枪。他在训练靶场手把手教过我怎么开枪、换弹,蒙住眼睛组装。我每天揣着它上街,却希望自己永远都用不到它。
受伤那天晚上,我躺在普罗修特的房间,里苏特来过一次,他将手机放在我耳边,播送普罗修特给我的语音留言时,我闭上眼睛默默垂泪。
里苏特说:他会回来的。
然后他把我扶起来,坐到床上,往我的手心塞了消炎药又塞了杯水。他对我很好——只要是他麾下的人,他对谁都好。
我和学校请了事假,暂时住进了暗杀组。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——可能是这样,霍尔马吉欧时不时来逗我开心。
寸头青年戳了戳我的背脊:我饿了。
我从忧思中回神:我也是。
中国人都会做饭。霍尔马吉欧说:你去做饭吧。我们都连续吃好几天蕃茄酱拌意面了。
加丘很抗拒:意大利面它不香吗?
霍尔马吉欧欲哭无泪:我连续吃了七天蕃茄酱意大利面,我嘴里都是蕃茄酱味,出的汗是蕃茄酱味,我以后生个孩子也得是个蕃茄酱味!
Di molto啊!梅洛尼赞美。
好个鬼啦!
梅洛尼不错眼珠地盯着电脑:蕃茄酱Di molto啊,孩子Di molto啊。
啊开什么玩笑。国外对中国人的刻板印象真是,放在我身上哪点都不准。我嘿嘿一笑,礼拒他:实不相瞒,我家都是佣人阿姨煮饭,我十八岁那年才学会怎么用锅烧开热水。
话音未落,引发伊鲁索警觉,他开始查户口:你家是做什么的?你是不是富二代?家里几口人?名下几套房?
我连忙摆手:请不要对留学生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霍尔马吉欧说:反正是个中国人都得会做饭。
我急了:难道是个意大利人就得混黑手党,每天看球赛和西部通心粉片,喝酒泡妞吗?
周围传来异口同声的回答:对啊。
我指着里苏特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,放低声音:至少他不是!
加丘回击:他是岛民,他不算数。
霍尔马吉欧依旧不依不饶,我本来非常抗拒,突然听见杰拉德喊住了里苏特:队长,你又要去楼下牛排屋吗?
楼下有家连锁的平价牛排屋,价优量大,只要点一份最便宜的套餐,薯片、薯条、薯饼和烤土豆都无限量供应,这么慷慨没准是土豆的仇家开的呢。我跟他们吃过一两次,零食、前菜、主菜到甜点,我每样吃不到三分之一就饱了,整天都不会饿。但里苏特不一样,里苏特得吃光盘子里的东西,再额外加五份烤土豆,才够饱餐一顿。普罗修特从来不去那里吃饭,他表示:我可以是个lesbian,但它绝对不是牛排。
对,我去牛排屋吃土豆。里苏特面无表情点点头:有人要做饭吗?
总之,当天我被忽悠进了厨房。
普罗修特平常用来买菜的帆布袋是当年我们去佛罗伦萨的Gucci专供店买到的特供品。我把包拎在手里时,突然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买菜。开什么玩笑,我已经堕落到烧白饭要查教程了,怎么可能会买菜?于是,我拉着梅洛尼陪我去菜市场拎了一只切好的鸡,还有些个打折蔬菜。回到家时,所有人都在各忙各的。我坐在厨房,正专心用电脑查看教程,再抬头时,里苏特就坐在我旁边。我顿感难为情,一下子连菜也不会切了。只好委婉地请他回去。
里苏特摇了摇头:我主要是怕你把厨房烧了。
我不想说那顿大盘鸡面做得味道如何,总之,大家沉默着吃完碗里的东西后,纷纷找借口出门,跑到了楼下的牛排屋。
除了里苏特。我看着他坐在我对面的位置,不声不响地把盘子里的东西清干净了,想起普罗修特个狗东西,除了我们热恋期时勉强咽下过我煮的火锅,以后再听说我做饭,就找借口吃饱再来约会。后来,只要轮到我下厨房,那必然伴随口角,床尾再和好。
队长。我心怀歉疚开口:你要是觉得不好吃,就不要吃了。
里苏特默默咽下嘴里的肉:吃下去都一样,能吃就行。
我看着里苏特内心崩溃:得是什么样的人才,能和他吵架呢?
当天牛排屋正好赶上happy hour,九点之前酒水只需按人收费,无限量供应,期间索尔贝敲响一次门,问我们去不去。我因为见不到普罗修特没心情,里苏特则没兴趣。
普罗修特的电话从东京打来时,我靠着沙发不知不觉睡着了,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时猛然惊醒,身上不知不觉多了条绒毯。窗外天色已暗,电视机正无声播放着球赛解说,里苏特坐在沙发另一头,同我隔着两人的位置,胳膊伸过来,将手机放在我的耳边。五彩霓虹流光从窗外流泻进来,角落邻结的蛛网正纵横撕扯,浮光掠影间每人的表情都在细微变化。
真正让我觉得危险的瞬间,是在普罗修特即将回来的那天。我收拾好了行囊,准备和里苏特一同去接机。接机前,我看着沸腾的煮锅里的意面,转过头看向里苏特:我和你去楼下牛排屋吧,你至少能多吃到二分之一的肉。
索尔贝发出羡慕的嘘声,抬起头笑着看向站在门口低头不语的银发男人:队长,快点交个女朋友吧。这样每顿都能多吃到二分之一的肉。
我折返回普罗修特的房间,再次检查是否有物品遗漏,害怕再待下去,会被听见异常的心跳声。
普罗修特嫌我动作磨蹭,手放在我的后脑勺向下按,我猝不及防,牙齿似乎刮倒了他脆弱的表皮,脸颊被毫不留情地扇了一下,我张大嘴,暂时收离了意识,强迫自己专注于眼下的事情,竭力吞到最深的地方,直到微微作呕才停下,带着负疚快速吞吐着,龟头像压舌板一样反复挤压着舌根。我卷起舌头,在硬挺的柱身反复打滑。
车身突然剧烈颠簸,在路面画了道闪电,我试图抓着什么东西时不小心按下了车上的点火器和音响。嘈杂的垃圾金属响彻四周,普罗修特拍响喇叭,衬衫下腹肌紧缩着,手攥紧了我的发根。
“你想殉情?”
作为回应,我加速了吞吐的速度,同时手指隔着西裤布料,报复性挤压着饱满肿胀的阴囊,咸苦的前列腺液立即渗出来,他颤抖着夹紧双腿,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打了双闪灯,将车停靠在高速路边。
兴致正酣时,他裤兜的手机突然震了震。普罗修特翻开手机盖的同时顶了下腰,示意我继续,带出好多口水从我发酸的下颚流出来,濡湿了他的靛蓝色西装。他压抑着粗喘声接通电话,只是“嗯”了两声做回应,便匆匆挂断。
“人到宾馆了。”
我啵地一声吐出他那根东西,阴茎在空气中弹了一下,他发出呻吟。我用手背抹了抹口水:“你给这婊子留了你的电话?”
普罗修特暗骂了一句,头仰后抵住椅背,露出一节瘦削的脖颈,手握住湿漉漉的阴茎继续上下撸动着。“不留电话难道我们要靠脑电波交流吗?”
“今晚之后给我删了!”我瞪着他此刻倒吸冷气欲仙欲死的脸,咬牙切齿。他蹙紧眉头把我的脑袋继续往下按。
普罗修特出门时,我每次找里苏特问询时,是切切实实想着他的,绝无二心。当普罗修特不在场时,我发疯一样想他;当里苏特不在场,我又忍不住构想他的脸。我爱普罗修特,我确信。我的命和钱(我没有)都是他的。因此我对自己无意识的背叛感到绝望,因为不可控——可我们确实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做。原因是我们显然都更爱普罗修特。
伴随最后几十下冲刺射进我麻木的深喉中,嘴里的辛苦刺激让我骤然哭出声。
他一脸被吓到的模样,抽出数张纸巾递给我。“你这么抗拒?”
“你至少应该提前告诉我,让我做好心理准备。”我委屈地躺在他的大腿上,“我今天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。”
暂时释放了戾气的男人一边抚摸着我的头发,从包里掏出三粒费列罗巧克力,金灿灿的巧克力圆球并排抱在玻璃纸里,躺在他灿白的掌心,强烈的视觉刺激让人颇有食欲。“你先吃零食垫一下。”
“普罗修特,”我恶狠狠地侧过脸,指着他的脸:“我就是饿死,把胃切了,都不会吃你给的任何东西!”
“你亲眼看着我从超市货架拿下来,结完账又放在包里的。”他一副无语的模样,又将巧克力收进西装口袋。“哼,我自己吃。”
我冷眼瞥他,默不作声。路遇红灯,遥遥看见对面摩天酒店的巨大招牌时,我意欲打开车门飞奔,被他一把扯过肩膀拦下来。
“就知道你要跑。”他说着,瞪了我一眼,胳膊把我锁在座位上不得动弹。
我深深吸了口气,欲哭无泪:“我还是接受不了。”
“你答应我了。”普罗修特坚持。
“我要是非跑不可呢?”我问:“你会一个人上她?”
“我会和你离婚。”绿灯亮起,他目视前方,轻踩油门,轻描淡写道:“离婚前先杀后奸。”
在我手指触及门把前,他果断把车门锁死。
我气得浑身发抖,目光透过眼前的抽屉,凝视着安睡在里面的安全锤,开始思考砸碎玻璃逃走的后果,以及离婚的可能性。
我和普罗修特有很多契合的地方(不仅指特殊癖好和缺德),讲起来像命运一样充满玄机。尽管开始语言不通,我们的共同语言却不比任何人少半分,这也是我们能够长期相处的主要原因。很多人说我们看起来就很登对——这不是一句客套话。比如说,我们都生长在一个相对开放的家庭,父母离异,同属于家庭中的长子,而且都有个同岁的弟弟。同样因为父母缺失的原因,我们生了不同的性格——他早早当家,对旁人有极端的控制欲;而骄纵惯了的我则相反,时常渴望被控制。更巧的是,他的阳历生日和我的阴历生日的日期一致。种种巧合让我们时常笃定对方是互补版的自我。
我只想说,让我们彻底断联,是很难的事情。相信我,生活永远比你想象得狗血浪漫,也不要怪韩剧编剧。我遇见的最狗血事件都发生在生活中,而不是小说里。
婚前我想,我不敢保证和他会走到哪一步,但笃定再也不会遇见这样的人,暴露出这样的自我。
不过,能走到这步,婚姻终究是两个家庭促成的良缘。婚宴前,他突然找我商量隐瞒黑帮背景的对策。普罗修特的父母已经离婚多年,早已各自开展新的恋情。父亲是医生,母亲是律师,两人私下都为黑手党做事。他们管这个叫「社会身份」和「地下身份」。他的家人都好说,但他本人和弟弟却没有所谓体面的「社会身份」。他感到很焦虑,我挥挥手,让他宽心:我就说你是意大利公务员。中国人都喜欢公务员,他们也不关心你到底做的是哪里的公务员。
普罗修特舒口气,口气欣快地说:你知道吗?遇到你之前,我一直以为我会重蹈覆辙,娶个黑帮老婆。
又问:对了,你之前说你家做生意的,到底是做什么的啊?
我母亲家庭主妇,继父做生意,什么生意都做。我回答:主要业务是放贷。
普罗修特的笑容逐渐消失了,小心翼翼试探:你家不是黑帮吧?
我思考片刻,摇摇头:我家不违法也不杀人。他点点头,又问:你亲爸呢?
我七岁时他就去世了。
我面无表情地任凭他紧紧抱住我,轻拍我的背:患病还是意外?
不,没那么悲剧。我平静陈述:枪击肺部身亡。他不死在别人手里,也得死在刑场。前者对我的影响小些——你懂我意思吧。
他是个混账,我出生后他就和我妈分居搞私生子了。一切与我无关。我继续说:属于他家的都是以前的事了。
他听罢绝望咆哮:怎么你家也是黑帮啊!
普罗修特啊。我叹气:漂亮聪明、背景清白的中产女孩,怎么会和你结婚,想都不要想。那种女孩会追求坐拥黄金屋,颜如玉的年轻博士,我这种任性有病不要命的才会嫁给你,天天为三十年的房屋贷款哭穷。
既想要女孩内心纯洁,又想她举止放荡;既想要她乖巧听话,又希望她胆识过人。男人贪婪成性,可哪有这等好事。周旋久了我也进化出了一套保护色,穿着前者的皮囊横行人间,偶尔蓄意露出马脚。
他耗尽半包烟接受了命运的痛击,被灯光染得光怪陆离的烟雾中逐渐散去后,他的脸蛋好像又老了一岁,良久后沙哑着嗓子开口:我们得想想怎么向我父母交待。
我们分别在意大利和中国办了场婚礼。日期分别是两人的阳历生日,正好一前一后,间隔不到一个月。意大利那场,好在有彩排的情况下顺利落幕了。有了经验后,中国那场我们便没有彩排。意大利人实在嫌麻烦。
除了普罗修特的至亲——父母和贝西,只有伴郎里苏特随行。至于暗杀组的其他人,他们听说签证费用和往返机票不报销之后,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了。婚礼当天来了三十大桌人,整个酒店大堂人声鼎沸,趁机相亲、蹭饭或者叙旧。我忽然发现意大利和中国还蛮相似,尤其是在重视家庭和血亲这方面。西班牙亦如此。我坐在化妆间,刚对着镜子贴好翘边的假睫毛,双手托起重重裙摆,想跑去看看普罗修特那边情况如何。打开屏风的瞬间,看见人高马大的黑帮杀手面目严肃悲怆,正襟危坐在七大姑八大姨的簇拥之间,周围充斥着听不懂的异乡语言,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哪里都不敢动,像脑袋顶着饭盆的军犬一样乖,见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,他立即用唇语向我呼救:救我。
我年方八十的姥姥就坐在人家旁边,眯着老花眼亲昵又疼爱地贴着人家摸个不停。听闻我来了,满面春光地紧紧攥着我的手:新郎官很帅啊!虽然我们语言不通没办法交流,但我凭人生经验,感觉是个很踏实的小伙儿。
我满脸黑线地把她老人家从里苏特的大腿上拉开,低声问里苏特:他妈的普罗修特又飞哪去了?
里苏特回答:还在车上,跟同事的同事的同事的朋友通话呢。他听说你家是黑帮,托人在组织找了个华裔同事,请教中国黑帮的相处之道,想留个好印象。
我翻了个白眼:说了八百遍我家不是黑帮!
姥姥又说:小伙儿性格好,就是头发怎么比我还白,是不是贫血?贫血得吃红枣,红枣补铁。
我叹了口气:天生的。他再营养不良,这世界也没谁是健康人了。
姥姥沉吟片刻:个儿好像不太高。男人脸长什么样不重要,得有个头儿支棱着。
我解释:人家坐着呢。
我面红耳赤,拉着里苏特的手,催他快起来迅速离开现场,两米巨人起身时立即引发了满场惊呼。
中国人对个儿头的执念真是——我怀疑哪天电线杆成精了,他们也能仰叹一声“帅哥”。但不得不说,里苏特从内到外都符合中国人审美,是个中国人就得喜欢里苏特。
我拉着里苏特的手,满场找贝西的人影时,大群人纷纷笑着举杯蜂拥而来,我强作笑脸推脱时,里苏特站在我身后一脸懵逼地跟人碰杯,有人还往他的特大号西服的胸口口袋塞了盒烟。
别喝!别喝!怎么别人给他什么都喝?我急忙踮起脚取走他的酒杯,争夺中红酒顺着他的脖颈流淌,染红了他的白衬衫和我的白婚纱。我朝他解释:这是给新婚夫妇的敬酒,他们把你认成普罗了。
男人被场面吓到,呆滞地点了点头:哦。
怎么会这样?这帮人参加婚礼前都不看新郎新娘照片的吗?幸在贝西及时出现,我急忙把他喊来,让他带走里苏特去避避风头,与此同时踩着八厘米高跟鞋飞奔出宴会厅——果不其然,在门口宴客签到处的立牌,并不是我自己设计的那一版。没有精心挑选的照片和字体,只有两行新郎新娘的名字,用我最过敏的紫色幼圆体,写在颇具田园情趣审美的粉色爱心气泡背景上。
喂!我深吸了口气,扯住身穿西装满脸堆笑的秃顶男人:怎么回事?我的立牌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?
怎么了?怎么了?身后传来普罗修特的大嗓门,金发新郎火急火燎地飞奔过来,左耳上还挂着耳机线,面容冷峻得像特工,边说边撸起袖子:他是警察安插的眼线?还是敌对家族的卧底?说,怎么处置?
我怒火中烧:他是餐饮部领班!
领班大叔迷惑不解:我们没有收到你的立牌啊。
争吵声越来越大,妈妈闻讯赶过来,连忙朝我解释道:哎呀,你设计那个,我这几天忙着你弟的升学宴,忘记交给婚庆组了,酒店好心临时帮忙定做了一个。
见我呆若木鸡地站在人群之间默默垂泪,她低声劝慰:多大点事,哭什么?
后来,我顶着花掉的妆,抽泣着走完了红毯。直到家里在众目睽睽下提出将嫁妆翻三倍,才肯破泣为笑敬酒。
混乱的婚礼后,两个家庭在包厢齐坐一堂,等待人员到齐。因为语言不通,只能由我来做翻译。四周静寂,颇有鸿门宴的氛围。
普罗修特浑身紧绷得像把弓,西服下的身躯因为蓄力而微微颤抖着,双手紧紧抓着西裤。进门前他和我说:我听我同事的同事的同事的朋友讲,虚假的中国黑帮都剃盖头,纹青龙白虎拜关公,穿范思哲戴劳力士和大金链子;真实的黑帮大佬都慈眉善目,家庭美满,衣着朴素,私下杀起人不眨眼。
我重申:我家真的不是黑帮。
他坐在红木椅上,突然朝我这边歪栽上半身,掩住嘴巴对我耳语道:你继父是黑帮。
我微微一笑,翻译道:妈妈,他说你真漂亮。
普罗修特又说:你姑姑也是黑帮。
我说:他现在就想变老二十岁来追求你。
哇。普罗修特低声惊呼:你妈笑起来最黑帮!
这时,包厢门突然打开,一个剃着平头、戴着金边眼镜的微胖男人向大家热情地招手,于对面落座,呷了口刚倒的茶水。
普罗修特倒抽一口冷气,又朝我这边侧过身:他、他这个派头,绝对是黑帮大佬,手底下有一批心狠手辣的年轻杀手,每个都甘愿为他坐牢!
我实在受不了了,扯着他的耳朵:我叔叔是小学班主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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