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茶里苏」双子探戈 上
- 疯水仙
- Mar 6,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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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作背景,茶哥渎职事件后遇见队长。 茶哥视角。
R级注意。
1
阿帕基做了一个梦。梦里他在对着警徽宣誓,日光透过百叶窗,在地砖上反射着清辉。
他克制、冷静、独立,从立志做警察那年便保持着朴素而有益的生活。每天五点半起床晨跑,一周锻炼四次。十八岁以第一名成绩从警校毕业顺利入职,没有经历任何生疏,他从学生蜕变成一名称职的刑警。第一次出警就遇见不得不拔枪的场合,当枪口瞄准目标从人形靶心变成真人时,阿帕基不错眼珠,面不改色,目睹杀人犯的脑浆和血液染上墙壁。击毙目标后,他转身收枪,无视周遭前辈的关怀,走回车里拧开矿泉水慢慢喝,突然受刺激,胃部好像在跳痉挛芭蕾,他一倾身,捂着嘴吐了。
醒来依然能闻到刺鼻的恶臭,他在床脚瞥见混杂酒精的呕吐物,苍蝇在头顶盘旋飞舞。阿帕基转过头,面向天花板,无动于衷。被无限期停职以后,他断了薪水,从政府公寓搬进了廉租房,各种噪声透过年久失修的薄壁泻进来。
距离渎职事件已过两个月,从前同流合污的同僚纷纷如躲避瘟疫似的同他划清界限,欠他救命恩情的人也报以冷眼,也许只有被他扭进监狱的杂种们还在乎他,暗中筹谋着要他的命。二十岁的阿帕基躺在床上,好像一座孤岛躺在平静冰冷的海面,渐渐被浪潮吞没,生平第一次感到麻木带来的愉悦。
就着冷水洗完澡,简单拾掇了地面污秽,他坐在床边醒酒,等待窗帘后的天色变黑。其实天黑之后,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。
这样颓废的日子持续到他遇见里苏特。
阿帕基端详着眼前这个男人,一样的银色长发,相仿的身高身材,因过度警惕而显得神经质的脸孔。视线往下扫,再看衣着,纯黑的衣装最适合披戴夜色,或掩藏不小心迸溅沾染的鲜血。
如此相似,照镜子一样。同类,异端。
阿帕基做警察的时候时常调侃:意外才是警察生活的日常。
夜幕初降,昏黄的声控灯悬在头顶,两人低头走在廉租房筒子楼的水泥台阶,一个向上,一个向下。
前警察此时揣进风衣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作出掏枪的动作,然而惯于持枪的右手,此刻能够紧紧握住的只有一团空气。
直觉告诉他,来者绝非善茬。阿帕基短暂的两年警察生涯被功绩填得满满当当,他亲手将九十五名囚犯送进监狱,其中二十三名如今下了地狱;在这二十三人里,有八个恶人手里欠了超过三条人命。但只有眼前这个人,只消不发一语,一个眼神就让他竖起鸡皮疙瘩,冷汗直流。
那双黑色巩膜吸进所有的光。阿帕基在脊柱战栗中勾起唇角:如果他的配枪还没被没收,那该是多么美妙又宿命的初逢。
年长者稍稍侧过身,春风化雨般收稍了满身戾气:你先走。
两人擦身而过后,阿帕基顿足仰头,听见男人的脚步声消失,旋即轻轻带上他家隔壁的门。
阿帕基在走廊站了一会儿,静待声控灯熄灭,他取消了出行计划,屏住呼吸、迈开长腿,一步跃上三个台阶,折返回家中,将耳朵贴在那层薄薄的墙壁上,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靠着墙壁边笑边往下滑坐,嘲笑自己连酒精都麻醉不了的本能。侦查和自保的本能。
甚至搞不清自己是出于解闷还是解谜的目的,新邻居成为他的一宗悬案。
他独居,不养宠物(人和动物都不养),不看电视,也没有邀请过其他人来做客过。让阿帕基更感诡谲的是,这样体格魁梧的男人,动作一向轻得难以察觉,只在偶尔深夜时分,阿帕基能听到走廊传来钥匙开锁的窸窸窣窣声,这次的开锁声似乎持续得格外久。
老旧的门轴打开时,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呀声,阿帕基推开门,双手环胸倚靠门框,抬高下巴俯视着里苏特。后者正哈着腰用左手吃力地拧着生锈的门锁,忽而听见门响,微长的脸上难得闪过了惊恐的神色,一滴汗水顺着兜帽下的额角滑向脖颈,被阿帕基尽收眼底。
阿帕基走上前,男人身上的血锈味变得浓重。他伸出手,帮他拧开了门锁。
“谢谢。”男人轻声说,没有着急推开门。
“你叫什么?”阿帕基问。
“里苏特。”
“还有人叫这种名字?”他皱了下眉:“里苏特什么?”
“……涅罗。”男人答道:“你呢?”
“雷欧·阿帕基。”他报上姓名。“里苏特·涅罗,”男人的名字从阿帕基的舌尖滚过,用威吓的口吻说出来:“你怎么不进屋?”
叫里苏特的人沉默着推开了门,走进一片黑雾中。他正准备关门时,阿帕基突然将脚卡在门缝。
僵持片刻,阿帕基打破沉默:“你右臂受伤了吧?自己开门都费劲,怎么包扎伤口?”
见里苏特没有否认,他在对方的视线死角里将袖口的弹簧刀别在后腰裤带处,继续开口:“我来帮你。”
里苏特打开灯,白炽灯明晃晃如闪光弹,让两个习惯黑暗的人骤然陷入了短暂的眩晕。里苏特的房间同他的相等大小和布局,却整理得很干净,比起住宅更像是旅店,没有任何泄露个人信息的摆件:比如照片或者冰箱贴。白色棉被有棱有角,像块方糖放在单人床上。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都放在一眼可以看见的地方,阿帕基不费力气就找到了桌子上的医药箱。
“真是麻烦你了,今天不小心刮到了胳膊,没来得及去医院。”男人坐在沙发上,边脱上衣边说道。伤口感染的低烧让他双颊泛起病态的红,血将布料和伤口粘连在一起,他冒着冷汗准备徒手撕下来,面对剧痛只是微微皱了皱眉,喘气声加重了些。
骗子。阿帕基看到那纵深的刀伤,就知道绝非意外。他正在盯着男人强壮的赤身,不紧不慢地给双手消毒。他本来做好看到满背纹身的准备,没想到男人的肌肤除了浅淡的伤疤外什么都没有。
“你是做什么的?”
“退伍兵。”棉花沾着消毒酒精擦向外翻的刀伤时,里苏特倒抽了一口气答道。
阿帕基将吸满血的棉花扔进垃圾桶,璀璨的目光穿膛而来:“在哪服役?什么兵种?哪个连?”
里苏特举起左手,手指弯曲,圈在眼眶前,模拟狙击枪的瞄准镜。阿帕基认出这是特种兵的手势——他曾经是名狙击枪手。再综合男人的生活环境和作风来看,的确毫无破绽。
因为对实力过于自信,所以才敢在负伤的情况下放陌生人近身吗?阿帕基内心揣测,发出冷哼:“那现在呢?怎么混成这模样?”
“给人做贴身保镖。”里苏特答道。
“谁?”
“不便说。”男人的拒绝温和又坚定。
两人四目相对,里苏特朝他扬起唇角,无机质的瞳仁倒映他的狼狈:“你是警察吧?怎么混成这模样?”
“你明天早上去趟医院缝合伤口,今天只能先给你止止血。”阿帕基没有回答他,继续手上的动作,有意无意按住刀口,包扎止血带的手法如同谋杀。
“不要紧,很快就好了。”里苏特咬住舌根,压抑着苦痛的呻吟,低声说。经历日晒的浅棕色肌肤布上一层薄汗,淡红色的乳尖挺立着,腹肌随着粗重的呼吸而反复收缩。阿帕基观察着他的反应,那双手的力度只增无减,直到男人突然伸出拳头一把攥住他枯萎蓬乱的银发,通红的瞳孔难得燎烧怒火:“给我轻点!”
他像犯人一样举起双手,那点折磨人的恶趣味终于止息。
持续的低烧让里苏特的气息紊乱,他蜷缩着躺在于他而言有些单薄的铁床上,竭力睁着双眼,看着陌生的来者走出房门,片刻后又折返回来,手里捧着帮他凿下来的冰。
2
当年有人问阿帕基最想做哪一块业务,他灌下一口酒回答说:干什么都行,就是别让我当卧底。
他深谙自己的弱点,爱憎分明,不善假于形色,人生得太血性的坏处。没想到,革职之后自己竟操起这般营生。
这个男人值得他多花些心思。反正,他的心思也没有别的地方可用。
彼年打入黑帮内部并全身而退的老前辈摇晃着酒杯里的玫瑰色液体,不吝教诲:最好的谎言总是混杂着真心。那位前辈后来死于黑帮复仇,他当时站在繁闹的市集门口,一个陌生人挥手和他打招呼,他也回应。对陌生人保持友好和亲热,这在欧洲特别是意大利本是很常见的事情。可那个人乌黑的枪口从袖口斜伸过来,近距离三发子弹穿透防弹背心打穿了他的心脏。
早知道没人能全身而退。
阿帕基不着痕迹地潜入里苏特的生活,每隔三四天来串个门的频率,平时悄声无息地跟踪他。
里苏特这个人既坦诚又谨慎。他是那种不会提防陌生人窥察自己的生活,但也不会让他们更近一步熟悉自己的人。阿帕基的侦查也随之陷入死局。
阿帕基用了不到一周时间摸清了他的生活规律,通常中午会听见里苏特起床漱口的声音,他出门的时间不定,通常是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,直到深夜才回来,或者干脆在外面过夜。阿帕基会在中午听见他起床后踱步到街区的露天咖啡馆点杯expresso,或者买份报纸坐在自己的车上,展开的报纸挡住脸。那辆车是考到驾照后堂叔一家凑钱买给他的,当作成年的礼物。他开不开车取决于里苏特的出行方式。
跟踪这个男人不是容易的事情。最近的一次,阿帕基盯着前特种兵的车子在眼前的车流中左右摆动着,最终停靠在路口等待红灯。信号灯的倒计时开始时阿帕基的心跳擂动着,踩在油门的脚蓄势待发。信号灯变绿的时候,那辆车突然变道,并在一辆慢腾腾的公交车前,别入他的视线死角,阿帕基条件反射地跟着变道去找,只听见响亮的汽笛声,他正过脸,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货车。阿帕基连忙急打几圈方向盘,在惊魂未定中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急驰着在他的视野消失。
同样惊魂未定的货车司机摇下车窗送了他一句意大利国骂,随后扬长而去,轮胎激起乱尘,打在半敞的车玻璃和他的脸上,阿帕基感觉自己的左半边身子好像浸在冰里,感到久违的命悬一线的紧张和沮丧,他把车开到加油站时手抖了一路。当晚,他用买汽油剩下的钱买醉。坐在自己曾经的辖区的小酒馆,一杯一杯灌着兑水的廉价酒精。小酒馆在八点后变得热闹非凡,他那时躺在桌子上,已经烂醉如泥,感觉周遭的燥热离自己很远。忽然背后感到一阵冷风,一伙人推开小酒馆的门,不小心撞到了他佝偻的后背。他慢悠悠回过头,醉醺醺地笑了。原来老天还嫌他不够惨,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撞见了曾经被他扭压到监狱的小流氓们。
他浑身浴血,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和花妆的脸,拖拽着沉重的脚步,走在归家的路上,眼睛不知是被哪位的血糊住,看不清路,但能看清路尽头那头亮灿的银发。
里苏特站在筒子楼门前,闻声扭过头,投去一个毫无感情的目光。不过问,不搀扶。只是看着他缓缓走近。阿帕基不服输似的走在前面,掏出一串钥匙,却怎么也找不到锁眼。
直到里苏特实在看不下去了,帮他开了门,坐在他旁边,大到骇人的手掌抓住小镊子,一块一块拔出阿帕基嵌进指缝的玻璃片,光是左手里的就足够盛上满满一盘。
他紧紧咬着破裂的嘴唇。里苏特停下手中的动作,看着他:“觉得疼你就叫吧。”
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。“不要。”阿帕基呻吟一声,拒绝得很干脆。
“里苏特,别装了。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。”他迷迷糊糊地说着,脸上泛着意味深长的笑,另只手突然从里怀拔出一支弹簧刀,刀尖抵住对方的心口,强行拉开合适的安全距离。刀身雪亮,和小混混斗殴时他没有持刀,因为不想惹事。他在乎什么呢?难道还残存着一丝归队的希望吗?
“我还知道你衣兜里揣着尸块。快点,把它拿出来。”他堆砌起仅存的身为前警官的威严,“拿出来!”
“你不要没事找事。”里苏特顶着他的注视,连眉头也不皱一下。
然后他的手伸进了衣兜,阿帕基持刀的手腕条件反射地抖了抖。
里苏特拿出被血水洇湿的一包纸,撕开模糊的标签,里面的四块牛排已经彻底化开。
“可以了吧?”里苏特的口气有些无奈和戏谑,他的唇角几乎难以察觉地上挑一下,轻轻拨开那满是破绽的进攻:“那只手给我。”
那牛排后来阿帕基也吃了。里苏特用打发的黄油混合橄榄油煎到了五分熟,分成数小块,细细撒了粗盐和黑白胡椒,然后往阿帕基被包成哆啦A梦似的手里塞了一把叉子。
在给他带上房门前,退伍兵转过头对他说:“人情我还了。”
3
之后一段时间,除了见面打招呼外,各忙各的。
这样说有失偏颇,阿帕基不知道里苏特在忙什么,但他自己又回归到无所事事的状态。
那段时间经常光顾的地方除了酒馆还多了一个妓院。当然,避开了曾经属于自己的辖区。
其实阿帕基的初衷不是为了买春。但不得不承认,性是边缘人能获取温暖和社交体验的最廉价和方便快捷的方式。他恨自己怎么堕落得这么快。
第一次难免有些抹不开面。阿帕基坐在红色的丝绒沙发上,大颗水钻硌得屁股疼。
妓女拿了钞票,二话不说开始脱长靴和皮草,里面只穿了一条黑色仿真丝睡裙,方便穿脱。那不勒斯的女人这点最好,不矫揉造作,强悍又精明,而且从来不过问客人的过去和隐私。
“等一下,”被突然制止脱衣动作的女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。他咽了下口水:“你成年了吧?”
“把我的年纪除以二都快成年了。”女人扬了扬眉毛,熄灭了齿间的香烟:“你是想玩点特殊play的么?”
“不,我就是确认一下。”他慌乱地撇开视线。“你可以继续了。”
完事之后,他腿脚虚软地走在光线暧昧的走廊思绪万千,不巧和邻居撞了个满怀。
两人脸上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,打招呼也不是,不打也不是。
“嗨。”阿帕基先打破沉默。
“嗨。”里苏特神色慌张地重复。
“我不打扰了。”阿帕基贴心地让步到一边。
“谢谢。”
话虽如此,在里苏特撞进一幢门时,他还是非常小人地记下了那个房间号。
隔天再光顾的时候,阿帕基和老鸨报了那个房间号,年轻的妈妈桑歪了歪美艳的笑脸:“不巧啊,她刚打完胎。不方便接客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阿帕基的话在舌头缠结。可是他确实看见里苏特两天前进了这个房间。他往女人手里塞了两张钞票,伏在她耳边不着痕迹地撒谎:“我就是去看看她,说不准打掉的是我的种呢,哎总觉得心里怪难受的。但哥们儿觉得丢人,也拜托妈妈你别往外说。”
妈妈桑狐疑地打量他一眼,还是接过了钱:“好吧,但是只能给你十分钟。不能来硬的。”她小心嘱咐。
“一言为定。”他说罢便迅速步上台阶。
阿帕基本意是来打听一点里苏特的相关信息,想到那个年轻姑娘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,经阿帕基一描述,她就捂着肚子笑倒在床上。其实她也不知道从肚子里流出来的死胎的父亲是谁,但她知道只要和里苏特求救,她就不用自己出那笔打胎费。
“为什么?”阿帕基坐在床边问她。
“你说里苏特啊。只要和他上过床就把你当情人。哪怕他自己都不记得。”女人趴在水粉色的床上,望着天花板出神,她张开布满针孔的瘦弱双臂,振翅欲飞的姿态:“我其实调侃过他说,可以把孩子生出来送他养。要不是医生说沾了毒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,我真没准儿这么干。他居然也答应了。好笑吧?”
她笑出眼泪,阿帕基也跟着笑,笑着笑着他就不笑了,换回惯常严肃的表情,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那姑娘的嘴:“你至少应该防着我点,少说点对你没坏处。”
有些人啊,要么嫌自己命长,要么就是对自己怎么死缺乏想象。
“不找人说说他,我心里空得难受。他不会来了。”喜怒无常的小姑娘此刻泫然欲泣:“他一向说话算数,我知道他不会来了。”
阿帕基适才恍然她是动了感情。
又过了四五天,小姑娘给他发短信,言简意赅:今天开张。他差点喷出口中的威士忌。即使他不懂女性身体的精密构造,也知道刚堕胎的身体不可行房,何况常年被毒品控制的妓女。
不营业我吃什么呢?女孩回他短信。
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了,出门的时候不巧碰见里苏特。看见他和自己不同路时阿帕基舒了口气。
他合衣枕在床上,觉得有些好笑。为了刺探一个男人的情报而跑进妓院,和妓女除了聊天只是睡觉。小姑娘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玩他的银发,说:你和他真像。
他持烟的手僵了一下,烟灰落在手背,继而滚落胸口。好久才想起应该反驳:“别瞎说。”
4
“阿帕基。”
黑暗里的呼唤低沉得仿佛来自地狱。
“你跟踪我多久了?”
里苏特悄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时,他正在洗漱台洗手。再抬起头时,透过镜子他看见来者抵住他后脑勺的贝瑞塔M92,现役军方制式手枪。弹容量16发子弹可以连发,后坐力小声音也小,尤其是戴上消声器之后,一记连发可以让他不着痕迹地消失在那不勒斯的夜。
“你选枪的品味和选女人一样好。”见隐瞒不住,阿帕基调侃道。可他忘记狙击手最擅长的是冷静。他以为他在和小姑娘套口信,哪成想原来是给自己卖了。
反正横竖都是死,他大着胆子回过头,一双明亮的眸子直截撞向男人,声音深稳:
“我控制不住自己跟踪你,因为我迷恋你很久了。”
哦,天啊。要知道他是生怕第一次说这种情话,他感觉自己的胃肠在疯狂缠结。以他的性格,最深一次动情也不过是脸蛋红了红,主动去牵心仪女孩的手。
他握着里苏特持枪的右腕向下移,枪口有惊无险地掠过他饱满的额头,挺秀的鼻尖,最终烙在饱满的黑色双唇。他大着胆子,张开嘴,一寸寸吞噬枪口狭长的消音器入喉,阿帕基微微抬眼,充斥欲望的眼神直白深邃如猛禽。
当变态总好过进裹尸袋啊!
枪缓缓抽离时,阿帕基的喉咙泛起干呕。里苏特依旧僵着脸,呼吸平稳气质凛冽,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。
“继续啊。”他命令。
好吧,阿帕基的脑袋一阵当机。他向来不大擅长圆谎,多说多错。但至少,现在他至少从枪口捡回一条命。两个男人应该做什么?他任想象力信马由缰,凭借本能做事。
“你可以把枪继续放在我的脑门上。”在他的双手附上里苏特滚热的胸口时,阿帕基说道。随即迅速解开了那个金属搭扣。“我不怕走火。”
甚至有些兴奋。他把男人顶到卫生间的布满锈蚀的瓷砖墙壁,在枪口抵住太阳穴的情况下,伸出粉色的舌尖,轻轻挑逗着里苏特渐渐变硬的棕色乳晕,晶莹的口水迅速染湿了一小块皮肤。手也没闲着,揉捏把玩着另一边饱满的胸肌,黑漆斑驳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掠过挺立的乳尖。他听见里苏特在他颅顶发出吞咽声。他想听到更多。
从舔舐变成发出声音的吮吸时,那张习惯禁欲的面孔有一瞬失神,丰满的丘比特弯弓型嘴唇微微张开,发出一声几不可查的呻吟声,在静谧的夜晚被无限扩大。但手上的枪依然平稳。阿帕基抬起膝盖,在分离对方大腿时,膝盖隔着裤子在里苏特肿胀的阴囊处充满坏心地又碾又顶,男人忍不住弓起背,身高瞬间矮了他一截,额发扫在他的心口位置。阿帕基按着他的肩膀,示意他坐在地上,自己也跟着跪下。
他冰冷修长的指梢掠过里苏特战栗的双腿间,带有腥味的前列腺液沾满手指。他啧啧出声,一边呼吸困难地解开胸前的紫色系带,扯开风衣的按扣,藏在里怀的弹簧刀和里苏特手中的枪尽数落在地上,回荡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。他把它们都踢远。然后扯掉了男人的兜帽,外衣,腰带,纷纷扔在地上。
他太久没有仔细关注自己的躯体。因为颓废度日,他的体重下降,肌肉略微萎缩,皮肤相较从前更显得苍白。对比里苏特的健美强壮,他那股胜负心又变得强烈起来。
他喜欢男人的大腿根,肌肤敏感而口感丰裕,时而开出更大的面积供他啃咬,时而把他的脸夹得很紧。他的舌头时不时磨砺着男人的阴囊,拇指轻轻按着下面那一小块衔接处,另只手握住阴茎尖端轻轻撸动。
里苏特将红透的脸颊贴在瓷砖上,喘息带动如瀑的银发跟着颤动,凛凛似活物,仿佛一场雪崩。
他狠狠拍了一下男人饱满的臀侧,“转过去。”
事后想想,阿帕基根本没问他想做插进去的还是被插的。大概是因为他太想插入对方。
最好的谎言总是混杂着真心。阿帕基的谎言是没有破绽的,因为他确实想侵犯里苏特很久。这个侵犯包括但不限于性。
里苏特向他展示了千疮百孔的后背。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,但仍惊讶于他身上狭长凸起的刀伤以及凹陷的弹孔。他膝肘着地,腰部窄得像被黑暗掐走了边儿。阿帕基看了觉得额头冒火,更糟糕的是那人冷不丁回头,沾染情欲色彩的黑眼珠弯成两钩倒月,连低垂的睫毛末梢都像在调侃他:“怎么,还是下不去手吗?”
他扯着那头长发回应了血腥味的狠吻,牙齿横冲直撞,舌尖温和抚慰每一寸敏感的软肉。他在窒息的亲吻中,两根手指挺进温热的后穴,内壁像绸缎将他紧裹,他浅浅抽插着,时不时撑开穴口。里苏特在他嘴里发出一串破碎的喉音。
“如果你觉得痛就告诉我,我会停。”他附在里苏特耳边说。
他调整了一下位置,让里苏特整个上身都贴在地面。进入时双方都感到钝痛。好在都不是痛觉敏锐的人。这个体位进得最深,他不知道里苏特是否第一次和男人用后面做,总之里苏特至始至终任凭他进犯到底也没有发声,也许退伍兵已经习惯了残忍地对待自己。
他试着往前轻轻顶了一下,阴囊拍打阴囊,身下的人浑身激灵着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。
“没晕啊。真好,我对迷奸和奸尸可没兴趣。”阿帕基平复了一下喘息说,分散注意力有助于延长射精。那不勒斯的女人告诉他的。他一下一下边插动边加快速度,湿淋淋的交合声越来越响,和着里苏特的叫声充斥着整个浴室,间或有人用墙板和水管敲了一曲抗议,被他用更猛迅的顶撞回应。
最让他兴奋的还是:里苏特这个人素来安静,但他叫起床实在很吵。
他弓下身,一边帮里苏特套弄前面一边加速时,身下的人几乎是在哀嚎中射了满地。
他在欲望喷涌前拔了出来,射在了里苏特的臀腿上。
事后,两个高壮男人坐在一张过于狭小的单人床上穿衣服时,阿帕基还是没忍住告诉了他。
“那女人的孩子未必是你的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里苏特迷茫地看了他一眼,双颊的潮热还没消退:“不过我确实和她做过。再说我来钱至少比她容易点。”
阿帕基捂着额角,想起女人对他说:里苏特很能包容人。
告别的时候,阿帕基见他把帽子好整以暇地戴好,笑出了声,伸手拨弄着帽子上的空心金属球。“离你家就一片墙的距离,有必要穿这么齐全?”
他若有所思地把帽子摘了下来。“习惯了。”
毫无破绽的谎言总是混杂真心。有时谎言多,有时真心多。
但他临别前那个吻真有够傻。
5
有关妓女,阿帕基其实也犯过一件傻事。
那还发生在他第一次受贿渎职之后没多久,当时他刚和堂兄用过晚餐道别,走在非自己管辖的片区,忽而撞见一个身着花衫和热裤的年轻女孩,正倚靠着暗巷的墙壁,正对着肠肥脑满的中年男人谈价格,似乎随时准备拉下那人的裤链。
他再怎么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,说服自己接受现实,也没办法完全心安理得地避开视线。他盯着女孩削薄的身子和浓妆下稚气未脱的脸,突然疾步走到他们面前报上身份。
“你多大了?”他大声质问道。
“四、四十六。”面前的男人战战兢兢地答道。
“谁他妈问你了,我问她!”阿帕基忍下那一拳的冲动,没忍住脏话,趁他把注意力放在女孩身上时,嫖客晃着蠢笨的身子飞快跑了,他懒得去追。
“十八。”女孩说。
时年才满十九岁的阿帕基苦笑了一声:“你十八,那我多大?”
女孩不以为然地点燃一根烟,俯仰间吐出一口廉价呛人的白烟:“你要看我驾照吗?”
“鬼也知道那是假的。”阿帕基皱着眉说道,伸手去掐灭了少女的烟:“你爸妈呢?你干这行多久了?”
被剥夺了烟卷的女孩用那双明蓝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,骤然冷笑:“我也想知道我爸妈在哪。我是被人口贩子拐卖来的。”
她像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,凑近盯着他震惊的面孔细瞧,又发出叹息,轻描淡写地讲述道:“哎,当年我也想跑。趁着皮条客不注意从窗户顺着水管爬下来,万幸没摔到,我当时语言不通,费了好大劲儿拜托路过的人把我送到警察局。结果啊,你是不是应该猜到了?”
她晃了晃生锈的烟盒,斜睨他,欣赏着年轻警察静悄崩溃的神色,还嫌不够似的补刀:“我不怕和你说,那不勒斯的流莺或许不见得都恨黑手党和皮条客,但提到条子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。”
阿帕基望着那双眼睛沉默片刻,微微俯下身,在她面前一字一顿说:“我帮你逃。”
“拿什么帮?”女孩下意识躲过他即将握向自己的手,紧张四顾:“你快走吧,不然我怕被巡街的皮条客看见,我俩都没好下场。”
见他不动,女孩绷起稚气未脱的面孔,在他胸口狠狠推了一把:“快走!”
她力道不重,却推得阿帕基每每想到便心肺生疼,久违的罪恶感被唤醒,觉得自己真是混蛋。
隔日,年轻的警察回到熟悉的工位,感到如此力不从心。阿帕基动用他警校第一的头脑仔细盘算着如何能让雏妓脱困。他知道,万不能禀告那块辖区的警官,黑手党的关系网已然打通,只会给女孩带来潜在的危险。
他可以信任身边的同僚吗?书本上最简单的问题,如今变得最复杂。
她可能十四岁,至多十六岁,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,知道的也不记得。阿帕基猜想着:也许她曾经是某个富裕家庭的掌上明珠。说来讽刺,彼年正巧阿帕基因为受贿一事算是打开了黑道的网络,他借着这层网络摸清了雏妓的底细。他联系到那带的皮条客,后者见他好奇,便笑了笑:“当然不是什么富家女,拐卖风险太高了,不值得,咱们早就不干这个行当了。现在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。自由买卖。”
货,这个词用得好。阿帕基内心苦辣。被家里当掉的孩子,当然也没人关心去向。他在文献里看过那串触目惊心的数字统计,但都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来得震撼。
女孩第二次出现他面前,是在他家里。皮条客把她送过来,在楼下候着她。阿帕基制止她脱衣服的动作,示意她坐到餐桌前,两人面对面而坐。
阿帕基为她摆上白瓷盘,黑色铁制餐刀叉。在往她的杯子里倒石榴汁的时候问她:你饿不饿?然后不由分说,往她的盘子里堆放了奶油披萨和凯撒沙拉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雏妓问:“你这样让我很害怕。”
“我不喜欢直接那样,你先吃饭,给我一个约会的感觉。”阿帕基说完,故作轻松地咬嚼一块鸡胸肉,怎么也咽不下。
“我是按小时收费的。”
“我包了你一夜。”
雏妓的目光落进五彩斑斓的饭碟,拿起玻璃杯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果汁,水晶般的眼睛看着他:“等我吃完了,你千万把我的餐具全都扔掉。别问。”
晚餐吃得很漫长,到最后两人的杯碟还是半满的。
然后两人坐在沙发上,关了灯,看着电视机里的电影《弹簧刀》。雏妓没有偎依在他的肩上,而是刻意保持着距离。阿帕基见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勾起嘴角。
“哪里好笑吗?”
“不,只是想到上一次有人也带我看了电影。”
“什么?”
“《出租车司机》。”她咯咯地笑。阿帕基却沉默了。影片中男主角为了拯救一个雏妓而捣毁了整个淫窝,被媒体推崇为英雄。
“男人都有英雄梦,尤其爱在妓女面前逞能。不管是现实还是艺术里。”她低垂着他,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意味深长的笑,“但是嫖客就是嫖客。”
“你想要什么?”阿帕基问:“我可以多给你钱,你不用报给拉皮条的。”他不喜欢小费这个词。“或者如果你想要逃出去,我也尽全力帮你。”
尽全力这个词,留给自己一定失败和放弃的余地。阿帕基素来措辞谨慎,很现实。
可她直勾勾望着他:“我想结束。”然后她捂着嘴咳嗽起来。
在她蹲下身时,阿帕基搀扶她时,突然窥见她丝袜下孱弱的腿上,满目红疮如星罗棋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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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帕基给里苏特讲这个故事时,两人正在街巷一家披萨店吃饭。从前菜上到主盘时,一伙儿看起来才刚成年的小流氓吵嚷着推门而入。好吵。阿帕基丢了一个不快的眼神,继续往嘴里塞披萨时里苏特突然遁进桌子底下顺便把他也扯下来,桌上的食物杯盘顿时被冲锋枪扫射成马蜂窝。震耳欲聋的枪声中,里苏特用手语示意他从后门撤离,两人又扯着椅子作掩护迅速躲到酒吧吧台后面,阿帕基给他报点:6点钟,8点钟和15点钟方向各有一人持枪。里苏特掏出手枪,小心翼翼地举起一只酒瓶,弹出吧台,很快被三面火力围攻,他伺机等候三人打空弹匣的时刻,忽而起身,几发子弹利落地打掉了少年杀手们持枪的双臂,阿帕基双臂撑着吧台桌纵深一跃,拾起一把枪准备清场,被里苏特拦了下来。
“没必要杀。”里苏特说道,“留一口气让他们给自己老板报信。”
“好吧。”阿帕基不耐烦。睁着怒目见里苏特给饭店老板递了张名片和支票本:“账都算在这里。”
“这可都是冲你来的。”他笑: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里苏特不动声色地反问,辩解。
“我就一小片警,还不值得这些子弹贵呢。犯得着请专业杀手?”阿帕基自嘲。
“那可不一定。”里苏特说。突然闻见一股血腥味,才发现阿帕基的大腿被擦过的子弹的高温灼伤了。他赶紧把人扛到肩上,两人迅速逃离现场。
白天实在不适合这样明目张胆地沾腥带血走在大街上,但也没办法,里苏特害怕车子早已经被下了手脚,他们只能绕人少的地方走。
阿帕基整个人挂在里苏特的一侧肩上,因为失血而犯困。太丢人,他心想。
为了让他保持意识清醒,里苏特问他:“所以呢,那个小雏妓最后怎么样了?”
“死了。”阿帕基说得轻描淡写:“她说她故意染病的,我没信。你信吗?反正她早知道自己死路一条,临走前想拉几个倒霉鬼。但她却不是病死的。”
阿帕基记得他最后一次看见她,就在他们初遇的地方。一辆警车慢悠悠地停在她面前。阿帕基见她摆出拿捏无数次的媚态趴在车窗旁笑了笑:什么条件都行,只要别罚款。
他曾以为他能承受,所以伸出手。
他曾以为他能拯救,所以伸出手。
再在尸检报告见到她时,她已经死去十个小时。倒在妓院的床榻,天灵盖被开了两枪。
阿帕基合上那张纸,确实因为无能为力而陷入麻木,既无悲伤,也不想哭泣。
“我不明白,所以都做了什么傻事?“里苏特把他放在床榻上,阿帕基黑色裤子上的新鲜血液立即洇到白色床单上,明红一片。他低头望着阿帕基苍白的倦容,没有着急拿医药箱。
直到阿帕基咬着一口雪齿,露出漂亮而凶狠的笑容,如杀气腾腾的兽:“我的傻事才刚刚开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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